他不可置信的看着我片刻,气笑了,“杜娇娇,你这脑子还没有清醒过来?离开了我,你以后如何生活?”
是啊,离开他,我以后如何生活?
以前我也想过,我也认为离开了他我没法生活。
可是如今我想明白了,即便我不去求赵询帮忙,靠着刺绣什么的,过得贫穷一些也是可以的。再不济,我还能去药堂里当个学徒。
我深吸了口气,尽量让自己平静的面对他。
“顾知微,我并不是没有手没有脚。与你和离之后,我可以替人刺绣,也可以去杨大夫的药堂里做个学徒。也许不能过着如国公府这般富贵的日子,可活还是能活的下去的。”
说出这话的时候,我自己都有些不敢相信。
以前,我是半分也不敢想的。可这段日子被顾知微数次训诫,见了顾知微从一个最不受宠的败家子翻盘成了宁国公面前最长脸的嫡长子,我也算是看明白了。
人并不是一定要靠着身份才能活下去,丢了原本的身份,总还能换一种法子活的。
想到此处,我突然平静了许多,浅笑又对顾知微补了一句,“活总是能活的,不过是换了一种活法。或许不如从前那般有排面,但还不至于活不下去。”
顾知微许是没有料到,我竟能说出这样的话,他更没有料到我竟然已不那么在意颜面了。
他甚至觉得我还没有清新过来,伸手摸了摸我的额头,嗤笑的看着我,“杜娇娇,你在说什么?你吃错药了是不是?”
“我很清醒,从未有过的清醒。”我垂眸,缓缓将他今早重新戴在我手腕上的手钏拔下来还给他,努力的让自己扯出笑容,又添了一句,“相爷若是不愿意和离,休了我也行。”
先前我哭着闹着,顾知微以为我是一时的气话,所以他显得满不在乎……
此刻许是看我太过平静,他终于意识到,我并不是随便说说,也意识到……我或许再不是从前那个把颜面看得比什么都重的杜娇娇。
顾知微抿唇冷笑,不可置信的看了我片刻之后,终于正面回答我了。
他叹了口气,似乎还有些无奈,温声问我,“娇娇,就因为那些个子虚乌有的事你便要离开我?为了离开,你宁愿被我休掉?你可知道被休你嫁妆亦得归我所有,你什么也没有……”
“我本来就什么都没有……”我打断了,满眼嘲弄,“我那些嫁妆不都是你给的么?”
“你……”顾知微被我噎得说不出话,顿住好一会儿,似又想起了什么,脸一沉,又问我道,“你年纪尚轻,可以什么都没有,可你的娘呢?你娘身体孱弱……”
“我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刺绣亦不在话下,节省一些,总是能养得起我娘的。”我再次打断了他,决绝又淡然。
或许是因着所有的火儿都在昨夜发泄完,亦或者说,从得知我与太后相似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经有了这样的想法,此刻我出奇的平静。
顾知微被再次堵住,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紧攥着那手钏良久,忽然起身,仿若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低声岔开话,“我去书房……”
话说完,他头也不回的出了门,脚下的步伐尤其的快。
他这是不肯与我和离了?因为颜面上过不去?
呵呵,他明明只将我当做替身,他明明根本不爱我,何必呢?
他顾知微可从来都不是个多要面子的人……
想来想去,我觉得是男人的占有欲在作祟,比起寻常的男人,顾知微的占有欲更强。
我越是想和离,恐怕他就越不肯松手。
那我……便逼着他放手……
我要让他忍无可忍……
如此一想,我立刻起身,不紧不慢的书房里走去。
我进门的时候,顾知微正在提笔作画,他的眉头紧锁,捏着毛笔的手攥得极紧。
看到我进门,他有些莫名其妙,但是很快又恢复了平日的温润神色,柔声询问我,“有事?”
砰,他话音刚落,我抓起案前的砚狠狠砸到他那副作了大半的画上……
黢黑浓郁的墨汁,瞬间浸染整副画作,更是溅了顾知微一身。
顾知微一怔,满面诧异,当下就想发火。
然而很快他似乎就看出了我的用意,他闭了闭眼,似在强忍着火气,取出手绢轻轻擦了擦身上的墨汁,又将那砚台从宣纸上拿起来,然后慢条斯理的清理那副被污得完全看不出所以然的画作。
他这是打算忍着?
我咬了咬牙,走上去抓起他的毛笔又扔到地上,没等顾知微反应过来,我抬手对准他的脸就是一巴掌。
啪的一声脆响,顾知微脸上立刻浮现出一个红艳艳的巴掌印。
如此还不够,不等他说话,我又将那椅子掀翻了,将他的茶碗重重的砸在地上,把他放在案上的庶撕了个稀巴烂。
经过我几轮撒泼,顾知微终于忍不住了,他一把拽住我想要推倒书架的手,黑着脸吼我,“杜娇娇你到底想做什么?能不能别像个市井泼妇一般……”
“相爷若是签下和离书,我便不是泼妇了。”我勾唇,满眼笑意。
顾知微气得咬牙切齿,怒视着我片刻,一字一句,“杜娇娇,我警告你,别再给我找麻烦,否则从今日起,你就别想踏出南院大门……”
什么意思?他是要将我软禁?
他以为他是谁?他是宁国公世子没错,他是红人没错?
可他也是皇帝的眼中钉,他也是屈居于皇帝之下的人。
我浅笑,表现得十分不以为然,“相爷真以为你能将我软禁?你以为你还是那个一手遮天顾知微?你如今不过是国公府世子,你若真将我关起来,我自有法子出去!我不仅出去,我还要去皇帝面前掀你老底儿……”
“那你就试试……”顾知微冷扫了我一眼,再没有半分好脾气,重重一把将我推开,他转身就往外走。
我都做到这样的份儿上了,他还不肯放过我?
看来,得更狠一些,狠到让他彻底厌恶我……
我深吸了口气,颤颤抓起桌上的砚台,眼看着顾知微越走越远的背影,我立刻大步流星的跟上去,瞄准了他的后背,我猛的就将砚台扔出去。
“啊!!!!”嘭的一声巨响,紧接着一声惨叫……
不对,这声音怎么不像是顾知微……
我一震,朝着声音的方向望去,只见宁国公捂住脑袋站在顾知微旁边,满脑袋都是血……
我……我砸到宁国公了?我怎么会砸到宁国公?我方才砸的明明是顾知微啊!我还瞄准了的……
彼时,宁国公满脸痛苦,他死死捂住疯狂流血的脑袋,叫的惨绝人寰,他旁边的赵柔一脸惊讶的看着我,当即厉吼出声,“弟妹,你这是做什么?”
“你……”她满面怒气,想要骂我。
站在另一边的顾知微脸黑的像锅底,狠狠瞪了我一眼,拉住赵柔道,“行了大姐,先别忙着教训她了,把父亲扶到屋里去。”
闻言,赵柔狠狠瞪了我一眼,说夫妻之间再怎么吵架不该这样动手,说我还当真是给顾知微惯坏了。
然后一边叹气,一边扶着宁国公进屋。
顾知微赶紧找来纱布替宁国公包扎,我站在门外,整个人都傻眼了……
满腹的怒气此刻全都变成了恐惧……
我刚才没砸到顾知微,我把宁国公给砸了……
宁国公肯定不会轻易饶过我的,怎么……怎么办……
“弟妹,父亲让你进去。”我诚惶诚恐,脑子里正是一片空白,赵柔不知何时走了出来。
平日里看起来温柔的容颜此刻紧绷着,冷声道,“弟妹,你今日实在太不像样了,夫妻之间有什么好好说便说,你为何要动手?亏得父亲没什么大碍,你真是……”
她眉心紧蹙,想要骂我,却又似乎不知从何骂起。
顿了顿,又说道,“走,进去给父亲赔礼道歉。”
“额……”我点点头,战战兢兢的跟在赵柔身后。
“孽障!”一进门,宁国公就对着我一声怒斥,他半躺在榻上,疼的龇牙咧嘴,“杜娇娇,你好歹也永昌伯府的姑娘,怎么能干得出这样没教养的事来!”
“动手打自己的丈夫!你要造反么?”他疼的发抖,越说越气,抓起旁边的枕头就朝我砸过来。
砸完了他似乎还觉得不够,又对赵柔吩咐道,“你这个弟妹,是半分也不懂规矩,阿柔,从今日起你教教她规矩,真是惯得不像样了!”
话说完,他目光一转,又朝门外的管家大喊道,“将这个悍妇拖下去重责四十大板,给我往死里打!打到她长记性……”
四十大板?还往死里打?这打完了,我可能要残的……
我要是残了,跟顾知微和离之后,我还怎么养我娘?
我……我不能挨板子的……
“相……相公,我不是故意的……”我想了想,立即朝顾知微看过去,厚脸皮的喊他,“相公,我真不是故意的,我……我就是闹着玩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