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轻轻挽住宁国公的胳膊,温声细语道,“父亲,您就别多想了,二弟如今不比从前,凡事他心里都是有数的,您啊就不要杞人忧天了,我看您这大半日也够累了,您就先回去歇着吧,等二弟回来了,我派人去告诉您。”
赵柔一边说着,便动手推宁国公。
宁国公许是当真有些累了,如今听了我的答复,心里安慰了许多,被赵柔说了几句,这便离开了南院。
眼见宁国公走远了,赵柔这才朝我走来,一边伸手扶我,一边关切道,“弟妹,这宫里当真没出什么事?我怎么瞧着你脸色不太对劲儿?”
“真没什么,就是我这小门小户出身的,又是庶女,没见过什么世面,头一回进宫,又碰上了这种事,难免有些紧张害怕。”我摇摇头,笑得一脸牵强,寻了个听起来还算靠谱的缘由搪塞她。
可赵柔似乎不大相信,她的眉头蹙得更深了些,摇摇头,满目质疑道,“弟妹啊,我瞧着你可不像是这等事就能吓成这般模样的,往日你帮着我对付高秀亭那可是厉害得很。我还听闻你将国舅爷说的无言辩驳,你会因着进宫害怕?”
赵柔到底是女人,且是个细心的女人。
她目光微闪,向我凑近了,低声又问了一句,“可是……可是在宫中听到了什么不好的话?近来,我听闻外头不少关于太后与二弟的谣言。不过那都是些谣言,你可别当真……”
谣言?什么谣言?
我顿时一怔,心下已经猜到了几分。
故作平静的看了赵柔一眼,我表现得十分不以为然,“大姐说的可是关于太后与世子爷的谣言?”
闻言,赵柔果然一震,满脸的纠结与无奈,马上安慰我说,“哎呀,还真是让我猜中了。弟妹啊,你可千万别相信外面那些谣言。那都是旁人妒忌二弟得太后器重,故意污蔑的。你想想,那太后都三十出头了,二弟怎会与她有些什么?”
“即便太后保养得好,那也没你年轻貌美,二弟又没有疯,断然不会的。”
“而且,二弟从来不是为富贵屈身的人,即便那太后有心,二弟也绝不会为了攀附做出逾越之事的……”
赵柔滔滔不绝,就怕我不相信。
可听了她的解释,我却更加深信不疑了。
我深信我只是太后的替身,我深信顾知微他从未爱过我,我深信他若有机会与他的青梅竹马走到一起,就会将我弃之如履。
必要的时候,他可能还会要了我的命。
我原以为,我从来习惯了被轻视,我以为我坚定不移的只看重富贵,哪怕顾知微当真不再爱我,我也不会太难过。
可是这一瞬间,我真的好难受,我好想哭。
但我不愿意被赵柔看到我哭哭啼啼的样子,于是我依旧端着那副大气从容的姿态。
强压着情绪,笑回她,“大姐,你放心,我没有多想。相公是什么人,我最清楚不过了。”
是啊,顾知微是什么人,我最清楚不过了。
我攥紧了手心,不等赵柔说话,又告诉她,我不太舒服,想休息一会儿。
赵柔对我的回答半信半疑的,还想安慰我两句,但是见我脸色不大好看,她也就没再多说什么。
回到屋内,看着梳妆台上顾知微送给我的首饰,看着手腕上他给我的手钏,我眼泪终于止不住的往外滚。
我知道,我终是做不到浑然不知,我更做不到平静的去面对他。
我也……与他过不下去了。
长期如此,也许没等他将我抛弃,我便已经抑郁成疾。
我心里有他,且比我自己想象的还要深……
越是如此,我就越无法面对他,越没有办法再与他生活。
躲在屋里哭了一场之后,我假借看医书的名义,让阿秀取来笔墨纸砚还有书籍,颤颤巍巍的写下了两封和离书。
然后擦干了眼泪,立刻收拾起行李来。
顾知微回来的时候,我恰好将东西都收拾得差不多了,只静静的坐在榻前等着他。
彼时已是深夜,他满脸疲惫,进门便想宽衣躺下。
蓦然见我抱着行李坐在榻前,他微微一愣,看了看案上的几张纸,又看了看我手里的包袱,一脸不明所以的问我,“你……这是在做什么?大半夜的不睡觉,抱着个包袱作甚。”
他揉了揉太阳穴,满目纳闷儿,没等我说话,顾知微又似想到了什么,恍然大悟道,“杜娇娇,白日里我与皇帝那般说话,不过是权宜之计,那是为着让他觉着你在我这里不重要,他认为你无用,自然就会放了你……”
顾知微满面真诚,伸手就要拿过我手里的包袱,那一脸无奈,好似他说的是真的一般。
倘若他是真正的赵询,倘若我没有一张与太后极其相似的面容,我想我会相信他说的话。
但是现在,我半个字也不愿意相信……
我强忍着眼泪,狠狠将包袱扯回手里,冷声道,“都不重要了,这是和离书,你签了,咱们一别两宽。”
我抿唇,将案上的几张纸朝他递过去。
顾知微许是未曾料到一贯胆小如鼠,又唯利是图的我,竟然会向他提出和离,且还写好了和离书让他签。
他一震,不可置信的看着我,“杜娇娇你说什么?你要与我和离?”
“是,我要与你和离,这辈子我都不想再看到你。”我抬眸冷冷凝望他,红了眼。
顾知微虽然将我当做替身,虽然不怎么在意我,可他却很容不得我不要他,这会让他觉得没有面子。
果然,他瞪着我片刻,嘭的将和离书砸到案上,声音一瞬间变得凌厉凶狠,蓦的将我手里的包袱抢了过去,咬牙道,“杜娇娇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我说,我要与你和离,我这辈子都不想再看见你。”我仰头,一字一句,抓起被他扔在案上的和离书,再度朝他递过去,“签了吧,签了我明日就走。”
顾知微没有动,也没有说话,一双凤眼怒火滔天,难以相信,不能理解的看着我良久。
闭了闭眼,似乎在压着火,沉声问我,“杜娇娇,你到底怎么了?为何突然这样?”
呵呵,我为何突然这样?
他心里不清楚么?我想他不是不清楚,他只是不愿意去清楚……
罢了,既然话都说到了这样的份儿上,我也没有必要再与他拐弯抹角。
我侧过头,轻轻抹去眼角的泪,再对着顾知微的时候,又摆出了那副冷漠的神色,冷声反问他,“顾知微,我问你,我是不是与太后长得很像。”
顾知微是聪明人,我这么一问,他自然就猜到了。
许是还有几分愧疚,他眼底的凌厉一下子消失,神情变得软和了几分,欠身坐到我身侧,温声道,“你……是不是听了什么乱七八糟的谣言?娇娇,你别胡思乱想……”
“你是不是将我当做了替身?”顾知微话音未落,我厉声打断了他,原本对他仅有的恐惧,在他的虚伪嘴脸下,统统变成了怨恨,变成了心痛。
到了最后,我对这个心狠手辣的奸臣,竟是半分也没有了害怕。
只有心痛,只有愤恨。
我抬起手,狠狠将手钏扒下来,蓦的塞进他手里,双眼通红的望着他,一字一顿,“顾知微,你是不是将我当做了她的替身?所以,第一回见我,你便想要与私定终身。所以,你曾经不择手段的想要将我的身子夺了去!”
“所以,那时你总对着我失神!你不过是在透过我看她是不是?”
我原以为我可以忍住的,可是问到最后,我才发觉我好痛好痛,我浑身都在颤抖,泪眼朦胧的望着他,几乎是歇斯底里。
“娇娇,你听我说,不是……不是那样的,我承认一开始是如此,可是后来,后来我并未将你当做任何人,你只是你。别乱想好么?我发誓,我绝对没有将你当做谁的替身。”顾知微或许是没有见过我这般发狂的模样,他愣住了好一会儿,然后伸手想要抱我。
他一边解释,一边将我往怀里扯。
若是过去,我很快就会消气的,我甚至很贪恋他的怀抱。
可是此刻,我只觉得恶心,厌恶,嘲讽到了极致。
我狠狠一把将他推开,声嘶力竭的冲他吼,“你滚开!你别碰我!”
“顾知微,你最好现在就签了这份和离书,否则我便去皇帝面前掀了你的老底儿!”我抓起毛笔,重重的塞到他手里,厉声威胁他。
我嘴唇剧烈颤抖,眼泪大颗大颗的往外滚,双目怒视着顾知微,半分也没有恐惧,唯有狠戾的威胁。
说实话,到了此刻,我都不敢相信,我竟然会威胁顾知微。而我威胁他的原因,竟是因着为了与他和离,为了抛下这一切的荣华富贵。
情爱这东西,还真是能叫人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我满眼泪水,咬牙切齿,哭着哭着又对他笑了,“顾知微,你已不复从前了,皇帝若是想要你的命,还是很容易的。”
我起身,跌跌撞撞的从地上捡起我的包袱,整个砸到他身上,又道,“你放心,我没占你便宜,我没拿走你任何东西……”
“杜娇娇你……”顾知微似乎还想与我解释什么……
嘭……
他话音未落,我耳边忽然传来一声响动,我低眸,只见一块儿玉牌躺在地上。
是赵询给我的玉牌。
顾知微听到声响,也下意识的朝地上看去,看到玉牌的瞬间,他眼底的温柔骤然凌厉,蓦的将那玉牌捡起。
看着玉牌上‘南平王府’四个字,我心头不觉一颤,下意识的后退。
然而,我还没来得及后退,顾知微却一把拽住了我,嘭的一声巨响,他将那玉牌砸到了案上,修长的手捏成了拳头,凤眼里冷得像是夹了冰,冷声问我,“这是什么?谁给你的?杜娇娇你是不是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