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浅声笑着,忙跟上他的脚步,“不是的,我都记着呢。”
“记着?既然是记着,为何方才却是多番犹豫?”顾知微白了我一眼,有些恨铁不成钢的语气,“杜娇娇,记人体穴位不能死记硬背,都是有章法的,譬如这两个风池穴中间是风府穴,而风府穴的下方则是哑门穴,上方乃是脑户穴,脑户穴的上方是强间穴……”
别说,被顾知微这般一提点,我还真是瞬间就想起了脑部各个穴位。
以后我就这么记,也就不必总是心惊胆战的,生怕顾知微问我,我一问三不知了。
想到这里,我不觉含上了笑意,重重冲他点头道,“妾身知道了。”
听了我这话,顾知微似乎没有那么生气了,一边儿伸手开门儿一边又道,“再说方才耳后穴,用针扎,或者是重压耳后穴,可叫人晕厥。但倘若无法把握轻重,万万不可轻易尝试。倘若失手,便是要人命的……”
那么吓人?
我抿唇,又点了点头,一副孺子可教的神色。
顾知微说话间,已经开了门。
彼时,尹四姑娘正焦灼的站在门外。
看到我和顾知微出来,她急忙迎了上来,这回,她没敢像先前那般自认为我见犹怜的与顾知微哭哭啼啼。
她往里瞧了一瞧,一副着急的神色询问顾知微,“世子,我家小弟如何了?”
“我施了针,暂时让他安静了下来,这是我开的药方子,你去药堂子里抓些药,让小公子每隔两个时辰喝一回。”顾知微眉心紧蹙,话说完,又询问几个贴身伺候尹家小公子的婢女和小厮,“我问你们,你们伺候小公子,可曾晓得他受过些什么刺激?”
闻言,站在前头的小厮立刻抢答似的,摇摇头道,“没有,近来小公子都不曾离开过这里,平日里无事也就是看一些书来解闷儿,也不曾有人叫他受过刺激。”
听到小厮的回答,顾知微似乎有些不相信。
他想了想,又问了一句,“你们小公子平日里读的都是些什么书?”
“也都是佛经这一类的,不曾有什么乱了心智的玩意儿。”那小厮满面苦恼,神色有些郁闷,“公子原先还好好儿的,也不知近来是怎的了,突然就发了病。”
小厮满面苦恼,旁边的尹四姑娘也走过来附和道,“是了,我家小弟一直都在这里,不曾见过什么人,平日里从来平心静气,近来也不知是怎的了,就……就愈发严重了。”
话说着,她又想抹泪。
许是想起了顾知微方才那番不耐烦的言语,抹到一半儿,她又赶紧止住了那副虚伪做派,忙不迭再问顾知微,“世子,你问了这样多的话是何意?难不成……小弟这病情是不好医治了?”
她满面愁容,言语间,微微扫了我一眼,似征求我的同意,小心翼翼又说了一句,“说是如此,只怕要劳烦世子时常来为小弟诊治。”
她这般举止,是想说我会拦着顾知微不让她来?
倒真是个会挑拨离间的!
可我也不是个任由她欺压的!不知羞臊,不知悔改的!
方才被说的那般难堪,此刻还要挑事儿。
她要下战书,我自是不好退缩。
我现在也是骑虎难下,不能退缩了。
于是没等顾知微答话,我抢先的替他答了去,轻笑道,“尹四姑娘不必如此小心翼翼,但凡我相公是正经为人诊治,我断然不会阻拦。况且我相公志向于悬壶济世,岂会因着家中妻子拈酸吃醋,便丧了那医者该有的父母心。”
尹四姑娘面色微僵,想要再找些话来招惹我,可被我这般一说,她顿时就说不上来。
咬唇片刻之后,干脆岔开了话,点头道,“夫人说的是,世子医术高明,想必定然会尽心竭力的诊治我家小弟的。”
言语间,她又瞟向顾知微,询问他道,“世子,不知我家小弟醒来可还会暴行?”
她不好说发疯,便只好说是暴行。
这要真是暴行倒还好治病,以暴制暴,万事大吉。
可如今尹家小公子那是失心疯,而且听着顾知微方才那话里的意思,尹家小公子这疯病,怕是许多年了,且时好时坏,今日是坏的彻底了。
果然,顾知微皱了眉,深深的看了尹四姑娘一眼,“尹四姑娘,这回小公子的情况要比先前更为复杂,恐怕不是靠着施针服药能够控制的,还须得你们府中之人配合。详细的事宜,我须得与你父母商议。不知国舅爷和夫人何时回来?”
尹四姑娘虽是为着她弟弟的病找上顾知微的,可我看得出来,她更多的是想借机与顾知微独处,她更希望顾知微单独与她交代。
这番顾知微一开口,让她失望极了。
她顿了顿,似在强忍着情绪,说道,“我父亲母亲要三日后才回来……”
顾知微神色严肃,冷峻的语气回她,“四姑娘最好是差人去宫里请他们快些回来,晚了怕是小公子的病会更加严重。”
话说完,他马上又朝着尹四姑娘行了一礼,说道,“劳烦国舅爷和夫人回来之后,四姑娘派人告知一声。”
言外之意,这几日就不来了,得等她的父母回来再说。
我都明白的暗语,尹四姑娘何曾不懂?她满眼的不甘,眼看着顾知微伸手拉我走,似寻理由挽留一般又喊了他一句,“世子的意思是,我家小弟这几日都会犯病?这……这可如何是好,我不过是个姑娘家,我……我害怕,我担心小弟……”
顾知微是老狐狸,更是在情场上身经百战的王八蛋,哪里能看不懂尹四姑娘的心思,他当即打断了她,一副不耐的口吻,“国舅府里武丁诸多,小公子若是犯病,你命人将他绑起来便是。”
话说完,不等尹四姑娘再开口,他拉着我就走。
一路出门,踏上马车,顾知微才缓缓将我松开,有些厌恶道,“这尹家四姑娘,可当真是个没脸没皮的。”
顾知微这语气,他是对尹四姑娘半分意思都没有,甚至厌恶到了极致。
依着他的性子,对方若是太过分,他不是应该说出更难听的话吗?
可今日看来,他待尹四姑娘的态度虽然差了些,可比起旁人,就尹四姑娘那般的纠缠,顾知微已经算是非常客气了。
想到此处,我心里头一时有些不太舒服。
我浅浅扫了他一眼,略有几分不满,“相爷既是对尹家姑娘这等厌恶,尽管与她说了难听伤自尊的话就是,何故那等委婉,她那样没脸没皮的性子,你若没有狠绝一些,她自是没完没了。”
“我还不够狠绝?”见我不高兴,顾知微立即又改口辩驳,“我对她已然是狠绝了,先前她寻死觅活我都不肯娶她,这还不够狠绝?”
说到这个,我便更是来气了,不悦道,“你没娶她!可她寻死觅活的时候,你也是答应了的,不过是后来我闹了一番,你才说不娶的。她心里头定是觉得你有意于她,但是碍于我的凶悍才拒绝她的,她自然也就不死心。时时刻刻的想着法子与你眉来眼去。”
“……”顾知微本想再辩驳的,被我这般一说,他一下子没话说了。
只顺着我道,“罢了,你若觉着是,那就是了吧!”
呵呵,他果然承认了,他就是对尹四姑娘不大一样。
或者说,他对国舅一家格外留情。倘若换做是别人,那些破事,他从来之后撕破脸,让对方难堪到极致,怎会将我一个女人给拉出来当盾牌。
难不成,顾知微是因着尹太后的关系,他与那位貌美绝色的太后,曾经可是青梅竹马。
上京无人不知,当今圣上能登大统,多是顾知微的功劳。
更有人说,顾知微与尹太后就是当代的吕不韦和赵姬。
若真是如此,他对尹家的宽和就说的过去了。
想到此处,我心里顿时就堵得慌。
颠簸的马车内,我抬头看着顾知微片刻,来回踌躇,阴着脸问他,“相爷,你待国舅一家如此客气宽厚,可是因着太后?”
“你在胡说些什么?”顾知微猛然抬高了嗓音,几乎是暴跳如雷。
他这样的反应,让我心里更加确信了。
我抿唇,强忍突然而至的眼泪,直接转过了身去。
许是意识到自己失态,顾知微的语气又缓和了些,喊我道,“杜娇娇,你莫要听外头的人胡言乱语,我便是与尹太后曾有过情,也绝做不成那等龌龊的事。”
“尹太后更是从来守规矩,她自小受良好的教养,怎会做出那样的事来。”
“是吗?”我咬牙片刻,回头冷笑看着他,压抑不住的凌厉,“既是如此,那你为何还要纵着国舅一家,依着你的性子,他们但凡敢逼你,你必定是反击。可你没有,你不过是防着。你对我娘家人,对高家人,对南平王,甚至对说书先生都是攻击,可对国舅一家,你只是防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