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是前来找我替她想法子的,到底如今府里的人都晓得他们的世子爷待我还不错,赵沅自然也是晓得的。
这个节骨眼上,她能厚着脸皮主动来见我,想来也不是道歉那样简单。
虽说我挺同情她,不过对于她害我这事,我还是有些耿耿于怀的。
我轻扫她一眼,尽量让自己表现得毫无同情心,冷声回她,“六妹妹,对于你险些害我性命这件事,我永远也不会原谅你。所以,你不必与我赔礼,你便是赔了,我也不会接受……”
“二嫂嫂……”赵沅微微一怔,后面还想要赔礼道歉的话生生咽了回去,失望道,“我……我知道了……”
她满眼的泪光,嘴唇剧烈颤抖着,绝望的看了我一眼,吩咐抬她进门的婢女道,“将我抬出去……”
“六妹妹,我是不会原谅你,也不会为你求情,不过……我可以替你请个好的大夫。”是了,作为险些被她害死的人,我是不会原谅她,也不会为她求情,但因着对她有几分同情,大夫我是要为她请的。
从一开始打算去看她,我便想着为她请个好大夫。
毕竟张氏和宋姨娘都恨不得之她于死地,想是不会请什么医术高明的大夫给她医治的,如今她被打成这副惨状,倘若没个好的大夫为她医治,又没能调理好,那就得如顾知微所言,算是彻底废了……
若是再丢到乡下的庄子里去,得叫那些个婆子欺负惨了,不出几日就要把命丢了。
我虽对她利用我一事有些怨恨,但我也不希望她这样一个受害者死了去。
看着赵沅惨白的小脸,我顿了顿,低低又对她添了一句,“一会儿让阿秀再拿些银子,你买些好的药材,好生将养着。以后要好好活着,若想复仇,也别再伤及无辜。”
赵沅方才看我那般冷漠,似乎以为我也想要置她于死地,此刻听说我要为她请大夫,还要取银子为她买那些个名贵的药材,顿时一震,满脸不可置信,“二嫂嫂,你真要为我请大夫?”
“是了,你虽险些害了我,可你到底是赵询的妹妹,我总归不能看着你残了废了,请个大夫也不碍事。”我叹了口气,立刻又吩咐阿秀,“阿秀,去取一百两银子给六妹妹,再将李大夫,算了……大夫还是我请吧……”
请什么李大夫,整座上京,医术最好的便是顾知微了!
倘若他都治不了,旁人就更不必说了。
如此想着,我又看向赵沅,浅声喊她道,“六妹妹,大夫晚些再来,你且放心,我说了便会做到,你先回去歇着吧。”
赵沅见我话说到一半儿又不请了,心里头是有些质疑的,不过眼看着阿秀取了一百两银子给她,她便信了,立马对着我感恩戴德,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说是她对不住我,说她鬼迷心窍,说是若还有机会再回到上京,她定然为我做牛做马……
我可没指望她给我做牛做马,我不过是觉着她可怜,像极了未曾出阁前的我。只是,我从未勇气去反抗,而赵沅是有的……
所以,我虽对她有几分不瞒和怨愤,但也愿意救她性命的。
于是当晚,我没有听顾知微的话早早儿的歇息,而是一直在顾知微的屋里等着他,等到了深夜也没有躺下,等得我眼皮的开始打架了。
好在三更天的时候,顾知微终于回来了。
见我在他房内,他显得有些诧异,忙关上了门,惊诧的问我,“小娇娇,不是叫你早些歇息么?你怎跑到这里来了?也不知躺到床上去,冷不冷?”
说着,顾知微便伸手将我扶了起来,轻轻摸了摸我的手背,俊朗的眉眼浮上一丝不悦,满目关怀的教训我道,“手冷成这样,你也不怕生病!”
顾知微说话的时候,又搓了搓我的手,然后将我搂进怀里,拉着我便要往床上去。
被他一拉,我隐隐从他身上闻到了一股脂粉味儿。
他是与哪个女人近距离接触过?
是白日里在府外求见他的那个女人?
我心里一时不舒服极了,莫名其妙的就想起了他曾经对我许下的海誓山盟。
但很快我的思绪又被拉了回来,我压住内心的不悦,轻声喊他,“相爷,妾身有事找你……”
“有什么事明日再说,先歇着吧,你当自己是神仙呢?”顾知微打断了我,干脆将我抱了起来,打横抱到了床上,轻轻揉了揉我的脸,满目温柔,“看看你,脸都冻红了!”
“相爷,我有重要的事情找你!”我打断了他,并狠狠扯开了他的手。
许是我的反应太过激烈,顾知微诧了一诧,手微微僵了僵,问我道,“这是怎么了?谁招惹你了?”
我不想这样的,可是……闻到顾知微身上那股脂粉味儿,我便有些忍不住了。
往日里赵询也常常染了一身脂粉回来,可我顶多也就是觉着他丢人,却半分也没有不舒服。
此刻对着顾知微,我却难受到了极致。
但我不想被顾知微看出我难受,于是我忍住了那股难受,牵强的冲他笑道,“没有,就是不太喜欢旁人捏我的脸……”
我支支吾吾的找了个听起来有些离谱的理由,没等顾知微回话,又赶紧岔开了,温声对他说,“相爷,今日六妹妹来了一趟,与我赔礼道歉了,想是希望我能替她求情。”
“你答应了?”顾知微温柔的眉眼瞬间冷了下来,看着我的眼神一时多出几分冷肃,满目不悦,“你便是答应了我也不会替她求情,她是可怜,可她却拿着她的可怜来坑害你。”
“你也莫要理会她,护不住自己的丫鬟是她没本事!这怪不着旁人……”话说着,他马上就脱衣裳躺上了床,似乎生怕我闹着让他去给赵沅求情似的。
我一早就料到顾知微是这等反应,所以从头至尾,我也没想过请他给赵沅求情,我也没想给赵沅求情,我只想留住赵沅一条命。
“相爷,妾身没让您给六妹妹求情,就是想让您替六妹妹医治。”我脱下鞋子,小心翼翼的向他凑近了,温声喊他,“相爷,这六妹妹固然可恨了些,可到底也是个可怜人!罪不至死。她如今被打成了这副样子,母亲肯定不会为她请好的大夫,这伤口要是腐烂了,再送到乡下的庄子去叫那些婆子一顿欺负,她还能有命在么?”
话说着,我赶紧又小心翼翼的拉住他的手,轻轻晃了晃,然后动作温软的靠近他怀里。
顾知微从来最吃这一套,顿住了片刻,恨铁不成钢的看了我一眼,不情不愿道,“行了,我答应你了,明儿一早就去为那赵沅瞧瞧她的伤。”
“你说说你,平日里总想着摆出一副坏人嘴脸,怎的到了这样的节骨眼儿上,又总是心软……”絮絮叨叨的说了我几句,顾知微最终还是答应了下来。
第二日一个大早,他便去赵沅屋里为她瞧伤。
赵沅一见我请的大夫竟是她的二哥哥,顿时都有些懵了,甚至都怀疑我在刻意打击报复耍她呢。
两个眼睛一下子就红了,死活不肯让顾知微瞧她的伤。
“二嫂嫂,我知道我害了你,让你心中不快,你若不肯帮我也就罢了,犯不着这般玩弄人!”赵沅红了眼,一脸受到侮辱的愤然。
说话间,她死死扯住被子,生怕顾知微扯开来看。
顾知微本就不太乐意搭理她,见了她这副态度,冷哼了一声,转身就要走。
好不容易将他哄了过来,怎能让他就这么走了。
眼看他要踏出门,我赶紧上去就抱住他胳膊,“相公,你这是做什么?六妹妹这不是不晓得你的医术了得么?再说了,她也是害羞!你作为她的兄长就不能包容一些?”
话说着,我死拉硬拽的,愣是把顾知微给扯了回来。
赵沅见状的,登时更加羞愤了,“你们出去!我便是死了也无需你们医治!”
“六妹妹,你可知道八妹妹的毒的谁解的?便是你二哥哥解的!”我死死拽住顾知微的胳膊,耐着性子与她解释,“你二哥哥平日里也就是不爱显摆,他医术可高明着呢!”
“相公,你快给六妹妹露一手!”我仰头,满脸讨好的冲顾知微笑,将他的手臂拽得更紧了些。
顾知微眼底写满了不耐,不过当着旁人的面,他也不能把我推开。
他冷冷瞥了赵沅一眼,从怀里取出一包药粉,吩咐我道,“你且把这些药粉涂到六妹妹伤口上,能让她暂时不那么痛苦。”
话说完,他便转身走了出去。
我赶忙关上门替赵沅上药,一开始赵沅还不大愿意的,哭哭啼啼的说我若是不想帮她也就算了,不必这样害她。
然而药上到一半之后,她便没再哭喊了,先是惊诧,其次又询问我说赵宝儿的毒当真是她二哥哥解的么?听我说了那日的事,她更诧异了,又问我她二哥哥何时学的医术,怎能藏得那样深。
我随意编了几句胡话,说是她二哥哥平日里喜欢在外头胡乱混,结识了一些江湖术士,这乱七八糟的便学了一堆,他平日里又不爱显摆,故而府里几乎是没有人晓得的。
赵沅听得半信半疑的,不过因着顾知微给的药粉着实管用,她也不再抗拒顾知微帮她医治,只是颇为扭捏了些,但最后也算是顺利,到底是把她的命给保住了,也叫她不再像先前那般痛苦。
从赵沅屋里出来的时候,顾知微依旧有些不高兴,一出门就瞪了我一眼,冷哼道,“杜娇娇,你瞧瞧你人家领情吗?人家那般不情愿,你这又是何必呢?热脸贴冷屁股,也不知你是为了什么?”
“自然是因为我善良!”顾知微帮了我的忙,此刻对着他,我也没那么大的气儿了,态度也好了不少。
不过,很快我的态度也不好了,心情也不好了。
因为陈石从外头进来了,说是昨日求见顾知微那位姑娘又来了,现在就在门外,说有急事,要顾知微此刻就出去见她。